哑塔

少女观音


还挺OOC的就(




天空角斗场。走一百二十级下坡台阶,再走一百二十级上坡台阶,他来见他的真神了。中央高台上横生杂草,水波起伏,像翡翠一样,绿得发黑。台阶上铺着一些胭脂,握一握,握成几棵干瘪的、红得发黑的豆,再一松手,就扑到郁郁的草丛里。玉石珠砾,弃掷逦迤,王杰希视之,亦不甚惜。他摸黑坐下来,把冰凉的石阶摸成一件滚烫的人皮,然后拣起来披在身上——这方土地被人类的血液烫过,从此枕戈待旦,单是度一脉生气就能沸腾——他现在觉得暖和了。夜幕黑得像湖,沉着一千颗濒死的星,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自己也沉了下去。

梦醒了。梦叼着漫不经心的烟卷,问他:你现在知道被爱的人杀死是什么感觉了吗?

王杰希坐起身来,发现天花板上浮着一些水草,窗外树的影子投射进来,水草缠在树枝上,像巨型黑色珊瑚。他光着腿找自己的裤子,单脚跳着找鞋,穿戴整齐之后他拍自己的脸,回头再看,珊瑚仍在缓慢摇曳。他无可奈何,走到阳台上去吹冷风,夜空中同样陈列着一千颗星,一颗也不多,一颗也不少,他观察一阵子,并没有找到自己,只觉得上臂凉冰冰的。叶修在一旁伫立许久,此时烟已过半,吐着扑朔迷离的烟圈说:怎么就醒了?看来操得还不够狠。王杰希暗自琢磨这个人是鱼还是烟囱,停停才应:这是做梦,我们没有插屁股关系。叶修不作声地笑,把烟蒂摁灭在墙上,诘问他: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王杰希想了想,干脆认怂:我的我的,算我的。又说,我以前梦里没见过你,没想到头回就闹这么一出,够现眼的。他行公事般的不好意思,宣之于口后就神色如常,余下的是肆无忌惮,他观察叶修。这个叶修白T牛仔裤,简洁轻便,怎么看怎么面目模糊(黑网吧里面可随机抓取二十个),像一个前来送钥匙的NPC。王杰希走上前去,把手插在叶修的屁兜里,左边插过了,再插右边,他心有预感,拇指食指中指并用,捏出来一张账号卡,竟然不是花花绿绿的君莫笑。这卡上面有个惊天动地的错别字,王杰希三秒僵直加晕眩,终于想起来要说话了:我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怒龙穿心,我被穿心而过。

有一到两年的时间,他记不住叶修的脸。常规赛共计两场,北京见一次,啊?杭州见一次,咦。小魔术师王杰希场上刚被好生修理一顿,走到场下只剩语气词和惊叹号,他神游天外,独自去趟长且昏暗的退场黑河,然后绕到竞技场馆后门坐大巴。走廊的灯断续地亮,滋滋叫唤,他心无旁骛,不断复盘头破血流的感觉,慢慢走到天光下面,看见有人站在出口垃圾桶旁抽烟。王杰希脚步停也不停,侧头瞄一眼这位天外飞仙,继续往前走。坐到车上他又忍不住远远地看第二眼,想抽烟的人难道真的有腾云驾雾的神通吗?

三更半夜,电脑屏幕上冲出来一个好友申请,王杰希点击确认, 对方的头像是白底黑一个汉字,是他比较熟悉的那个名字。一叶之秋:这么晚还在,做检讨呢?王不留行:我复盘。一叶之秋:哈哈,帮你盘一下被虐的感觉,来不来?王不留行:等我三分钟。——是夜他们激情燃烧竞技场,带注下田,打了八局。赢了的王杰希要求一叶之秋在场内凹造型:战法小人挑一下却邪,组合出一个云山雾绕技,然后举起右手泊在脸前,吹一口雾,胸前一块招摇的红围巾,无风也飘扬。

一叶之秋:快快,再来个火就齐了。

王不留行:[蜡烛][蜡烛][蜡烛]

一叶之秋:不懂事,有用蜡点烟的吗?他翻手拍出一个龙牙,直刺向魔道。

输了的王杰希则需要回答问题:服不服?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想想,服不服?对面耿直得像上个世纪的复读机,问二十遍,王杰希从容敲击键盘,你打法太土。土怎么了?能削你就成。被削成土豆泥的王杰希在电脑面前略微点一点头,蹦俩字,成吧。然而那一头不知餍足,继续不依不饶地叫,走点心好吗?王杰希换大号黑体打字,服你了,心悦诚服的服。然后他开始大字刷屏,我下午看你在馆外头抽烟。(都看见了怎么不过来打个招呼?)当时没认出来,后来想是你。(脸盲啊?)对,认不出来抽烟的你。王杰希的心里快速闪过,火还是光,咯噔一下就没了,他切换到聊天工具内改了个备注名,这是叶秋。

——这个当然不是叶秋,他的有生之年和真的叶秋全无干系。对话框里面的汉字头像烧得人眼眶发热,只有黑白,黑白的头像从来不亮,亮也是黑白,王杰希点开又关上,点开又关上,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等谁。

魔术师仍然戴尖尖帽子,带来一出精彩绝伦的大变活人,他变他从前觉得最土的那类人。大幕再度荡开,他重回地面,一开始只能走步,然后慢慢地跑,加速,冲。拳头里攥着微弱的热,钻木一般,袅袅升起一团青烟,火像野草蔓延开去,他听见树木燃烧的劈啪声。

王杰希一直瘦,棱角分明,要是有人拍过他肩膀,能知道他是个很薄的人。曾经一度,人们说他离王朝很近,换句话说,是离叶秋最近的那个人——大山叶秋即便被翻越,仍是传奇里的度量衡。王杰希反而有点心不在焉,他不是叶秋的几分之几,就算再懂,也还是不懂,硬给他一个最高级,那他只能是最不懂的人。飞蛾需要懂什么是光明吗?见火就扑,这就对了。他轮流戴两枚戒指,觉得烫,很快摘下来,放在故事的背后。人们再也看不出他有多狂多野,只有王杰希自己心如明镜:多年以后,他竟然还是一个疯帽子,提一把歇斯底里的扫帚,款款走在第十区的新大陆上。公会开荒不遂心,他和他们都一样,只想揪人出来打一架,又有不同是,他心潮翻腾,还想给这个人丢颗雷。

系统公告跳出来新的副本记录,他像陌生人一样听,这个女声像软金属,勾勒出一个手段冷酷、行事有效的君莫笑。他还能认得他吗?他等的是这个人吗?王不留行原地起飞,手里紧紧握着熔岩烧瓶,地上闪烁有几道微光,他骑着扫把俯冲过去,对面是个撑伞小人,竟然还系着一条红围巾。王杰希握着的瓶子在噗通狂跳,他已决计要把自己的心甩出去,要杀要剐,他全盘接受了。见过真神的人当然相信自己能拥有太阳,他不顾一切,就要抱个满怀。

爆炸的烧瓶铺成火海,金色暴雨倾盆而至,就是这个瞬间——能够爱人的这个瞬间,他感到了真的温暖。

异国他乡的大赛间隙,王杰希和几个队友在酒店二楼露台放空,还有另一批人摊在楼下水池边上聊天。喷泉声渐渐压过了说话声,鸟鸣和蛙叫兀地放大,他们忽然再也听不到黄少天的叽里呱啦。叶修站在话痨旁边,心不在焉地应和几句,用手去拨弄浮在水池边缘的睡莲叶片。不久之后他们会夺冠,会拥有一些真心的笑容和赞美,还有一个电光石火的故事结局。而现下此刻,这些朋友个个身藏利刃,刀枪剑戟并斧钺钩叉,出生入死在这般田地里,再一次变得不值一提。肥厚叶片傻咧着嘴,被叶修推一把,往前漂去,一口叼住嫩黄花瓣,像吞掉小怪物的吃豆人。叶修惊奇地抬头四顾,有一些笑声回荡起来,王杰希忽然转身,急急冲下楼去。

他往叶修面前经过,心里仍是急的,脚底不敢露出破绽。叶修仍在说笑,箭在弦上能饮一杯酒,他见招拆招,并不锋利,所有人看到他,都只当他是欢乐英雄。王杰希停住站稳,披外套抱起手臂,脸上挂不出含笑的表情,他能继续走完这十几步路,然后在众目睽睽里吻自己的太阳吗?他敢吗?叶修也来看他,笑吟吟地问他,老王脸色怎么不对劲,该不会是要来揍我吧?

王杰希当然记得,第一次对上叶修他被揍得昏天黑地。

当时输得痛快,也痛,没去赛后发布会,一个人先去坐大巴。在4号出口处他看到叶修,叶修漫不经心扫他一眼,这个傍晚忽然风声大作,数十颗狂放梧桐齐齐拍手,原来天光大亮就是这幅场面。而他失魂落魄,不过是个手足无措的草人。这草人经由罡风吹送,往着神的面前步步平移过来——可他那时一无所知,怎么念得对命运的名字?他叫第一声:叶秋。然后哑着嗓子叫第二声:一叶之秋。




END.

……俩敏感词找了半小时可累死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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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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