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塔

电波文，全程OOC，都是些烂梗。

自娱。

一

像很多初始设定粗糙的副本一样，这个副本一开始是不允许人们进化成神的。可以修道，可以打怪，可以拉仇恨，可以刷经验，但是如果你想要在自宅门口订一块40x60（单位：cm）的门牌，并且在上面注明“真神驻地，参观费用：一次一元”诸如此类的欢迎辞——那么，对不起，系统管委会一定会为你开出一张远抄过你信用卡透支额度的罚单。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这块大陆上大多数居民的信用记录都不太好看。

是西方的一只蝴蝶后来扇动了翅膀，说：要有神。

类似这样的蝴蝶在西方世界存在很多，它们性格温顺，只喜欢说短句，不爱飞翔，一辈子都没见过龙卷风。如果命运让它们扇翅膀，它们就扇（义不容辞），于是东方大陆的狂风暴雨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等到洪水退却之后，那些会游泳的人就成为了神。他们拿着榔头和小木牌走出家门，在自宅门口订上“暑期游泳训练营”的名牌。

“小朋友，学会了游泳，你就能得道了，能憋气能潜水，还能一口气游到天上去，逍遥自在，何其快活！”

可以想见，神明的生意火爆，挡都挡不住。系统管委会无法坐视不理，于是出台了人字拖和比基尼的限购令，人们修仙成神的热情这才稍稍得到冷却。然而在这块不断有神迹显现的大陆上，却只存在着一名珍贵的反派角色——

十八岁那年，许斌通过挂号信方式收到了自己的资格认证证书：624号副本大磨王——烫金字，火漆印，工艺考究，连同一个不太明显的错别字在内，一切都非常精美。作为一名优秀的反派角色，许斌曾经写信给系统管委会投诉这件事情，但是没能得到回复，他只能抽出了自己的红笔，在“磨”字上面打了个叉，把“磨”改成了“魔”。大魔王许斌，为人正直，心地善良，从来都不迷失自我。他每天早上六点钟就起床去胡同口排队买煎饼果子（“加个鸡蛋，多刷面酱，微辣，谢谢。”），就算是被加塞儿也不生气（“您着急，您先请。”）——红豆泥、心地善良。如果这片大陆上也有所谓的好人帮，那么毫无疑问，许斌就是弗罗夏姆624号副本环渤海地区的支部书记。

624号副本的东部大陆被不同的神明割据，划分成分散的势力范围，在完全市场竞争的前提下，每个地区各自修建了顶级奢华游泳池（以及相关配套设备）：相传岭南一带的温泉水中有神明的祝福，而长三角的洗浴中心提供冰火两重天服务，至于地处大陆北方的环渤海地区——顾名思义，勃勃生机，生机勃勃，这里是爱与和平的聚居地，这里的人们有着丰富的个人生活，他们养花种草，逗猫遛鸟，坚信养老和医保，就算婚姻生活不和谐，也绝不率先使用冷暴力。啊，环渤海！人间的乐土，宇宙文明的终极归宿，沿着城际铁路线狂奔，就能到达鲜花与彩虹的国度！许斌来到这儿的第一千二百三十九天，就成了煎饼果子铺的钻石会员！

许斌在会员日享受买一赠一的优惠活动，这天早晨拎着两套煎饼果子回到了家，在进门之前他听到了隔壁传来奇怪的声音。许斌掏钥匙，又一声。许斌单手开了锁，又两声。许斌进屋换了双拖鞋，又推门出去，对面的门虚掩着，他一推就开了：

“我进来了啊，王老师。”

虽然已经换过了拖鞋，但是许斌进门之后就站在入口处不动了。理论上，这间房子的结构应该与许斌自己的家呈轴对称关系，只是经过非常手段改造之后，眼前的这个地方变得非常之大——一种超出它实际建筑面积的古怪的大。形状各异的玻璃器皿架在金属支架上，紫色、绿色、淡黄色的液体在长导管里急速奔腾，流向位于房间正中央的一个圆柱式反应炉，所有的制剂在这里汇集，产生剧烈变化，反应炉像是一只熟睡的老猫一样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从上部出口蒸腾出一个巨大的、圆满的、浅红色的气泡。又是一声巨响，气泡摔在地上，摔成一千块粉红色碎片，这时一把软毛扫帚伺机跳出，用扫地机器人迅速地将所有的碎屑收集起来。

“好聪明！”许斌发自内心地赞叹。

听到夸奖的扫帚跳了过来，彬彬有礼地朝许斌鞠了一躬，领着他走进了房间深处。

“啊，是小许呀。你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吗？”

这间房子的主人就坐在角落的工作台后面，披着件连帽衫，拨掉帽衫上的帽子之后，居然还带着一顶尖角毡帽。当他摘下毡帽站起身来，朝许斌点头致意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他还戴着一副实验室用的护目镜。

许斌点了点头，笑着回答说：“震耳欲聋啊，王老师。”

“你是说‘嘟嘟’的声音吗？”

“不是‘嘟嘟’，是‘嘟滴咚嘟滴咚帕里罗罗格劳里耶——嘟’。”

“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瞬间记忆力……不过还好，我都录下来了。”王老师捡起了扫地机器人，打开舱盖，把收集的碎片倒在工作台上，用研钵全部研碎之后，小心翼翼地涂在了磁带表层上。

——这种录音设备已经被淘汰很久了，也不知道这位王老师是从哪里弄来的。

许斌站在一旁看着，这种古典科学迷惑了他，他忽然开口说道：“我之前以为您是一名化学老师，想不到原来是教物理的。”

“触类旁通而已。”王老师已经涂好了磁条，此时正在用铅笔把抽出的磁带慢慢转回去，“你准备好了吗？”他停了停，戴着护目镜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热情：“你不紧张吗？我们要听的是来自宇宙终极文明的口信。”

“这才七点，您没吃早饭吧？”许斌掂量了手里的煎饼果子，不太烫，温温的，这个年轻的魔王诚恳地建议说，“我们还是先吃点儿东西吧。”

二

他有很多个英文名，有时候人们叫他David，又有时候，人们叫他Jesse。在他早年限量发售的那本自传《环渤海地区游戏厅的●●●之个人历史、历险、经历和观察（他从来没想以任何方式出版）》中，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关键信息：他有一个中文复姓——这个非常酷的复姓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发行过一张流行音乐专辑，销量过百万。

“这么说，你以前写过书，还唱过歌？”

“只出书，歌是我复姓的，不是我唱的。”

“你叫什么？”

“我的同事们叫我老王。”

“复姓老王吗？酷哦。”通常谈话到这里就会结束，没有人知道他的中文全名到底是什么。所以为了叙述的方便性，接下来我们称呼他为老王。

老王没有任何贵族头衔，却有中学化学教师的高级职称。他每天五点下班，晚上批完学生作业后六点半下班，业余时间全心全意研究黑魔法，所以还是国际黑魔导士协会成员。

小时候的老王（简称小王）在迷你儿童流动马戏团的帐篷里看到一个关于帽子的杂耍，魔术师表演完毕之后把那顶黑色高礼帽放在了角落里。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小王独自掀起了那顶帽子。兔子、鸽子，还是红色的玫瑰花？他能看到什么样的奇迹？那顶深不可测的帽子似乎刚刚好可以塞进去一只小男孩的手。那时候老王年纪尚幼，还无法以一种让人放心的口吻向父母准确地描述被命运攫住双手的感受，所以他只能一再重复地说道：“这是我的扫帚，我是不会放手的。”“瞎说，我们家小孩不去扫大街！”“我不想当扫大街的……”“扫厕所也不成！”“我也不扫厕所……”“天哪，救救孩子！”老王一直保留着这把从高礼帽里面抽出来的扫帚，他在少年时期扫荡了整个环渤海地区所有游戏厅，后来就成为了一名黑魔导士。

在成为黑魔导士之后，老王极少使用电子设备。 为了收听这则重要广播，他特意研习黑魔法相关课程，花费了整整三个月才收集到完整的电波。

老王把音频写到磁带里，和许斌一起听了一遍。许斌离开之后，他又独自听了二十遍：

隔壁找我，密码15951

这一天距离老王获得神奇扫帚的那一天，已过去了很多年，现在他可以从容地形容这种感觉了：与命运牵手的感觉轻飘飘的，像是要去赴一场爱琴海豪华双人游，即使没有旅伴，他也愿意等一等；不过，若是旅伴现在就来敲他的门，他也愿意立刻、马上戴起帽子出门。

——敲门的是个撑伞的怪家伙：

“是你跟物业说你家的水管漏了？”

“哦，是的……外面下雨了？”

“没下，”来人停了停才反应过来，把伞架在另一个肩膀上，“这是我的装备。”

那又怎样呢？就算现在渤海上刮起龙卷风，在楼道里撑伞的人也是怪咖。老王把水管工让进房间，后者在进门的时候侧着举起雨伞，还是没有把它收起来——一个古怪的维修工人，虽然这么早就跑来上班，但是心理素质很好——他对房间里诡异的陈设完全视若无睹。

“是洗手间的水管堵了？”

“对对，往里面走。等下，我帮你开灯。”40瓦的灯泡亮起来，罩着水管工变的黄澄澄的，像是披了件金装。他摁下伞柄上的机关，十二根黑色的伞骨迅速合拢，一声轻响，伞尖上抖落一道粉红色的微光。

如果你去过录像厅，看过通宵电影的话，这时候的你一定会想起那个都市传说：宝剑[嘟——]从[嘟——]出，[嘟——]香自[嘟——]来，以及大量驳杂的马赛克——游戏厅隔壁就是录像厅，这一切老王都略懂。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哦，是吗？”水管工扭开架在洗手台侧面的阀门，把水表盖掀开了，“你这读数有问题。”

“你看着面熟，”老王很笃定，“像游戏里面的关底BOSS。”不同游戏里的关底BOSS自然是不一样的，然而三千三世关底BOSS，个个都像水管工，老王异常笃定。

“你不是科学家吗，科学家也玩街机？”水管工把水表的表盘也掀开了，他用食指拨弄指针，调到了最大的刻度。轰隆轰隆，管道里面开过来低沉的声音，水表摇晃起来，指针也摇晃起来，砰砰，水管裂了，水柱喷了，水管工果断撑开伞，横着举在自己身前，“修好了。”

“……真快啊。”老王无可奈何，只能依样站在伞背后，“我是不是还得重新报修一次水管裂了？”

“那倒不必。”在水管工的掩护下，他们退出了即兴喷泉洗手间，水管工带上了门，“让它单独静一静，过会儿就好了——在那之前，我能先抽根烟吗？”

智能扫帚施施然跳出来，鞠了个躬，先是向左侧微倾，一个打火机平移过来，然后向右微倾，一个烟灰缸平移了过来，扫帚又鞠了一躬，才施施然退下。

“这你的宠物？怪机灵的。”水管工放下撑开的伞，敲出一根烟，又瞥了一眼室内反应炉，露出心怀叵测的笑，“科学家是有意思。”

老王轻轻皱了皱眉（他在房间里置备打火机和烟灰缸只是出于礼貌，他本人不太喜欢烟味）：“我不是科学家，是黑魔导士。”若是在往日，他会说自己是为了中学生化学竞赛而做实验，可是今天水管炸了，老王要做一个解放了的黑魔导士。

“哇，能露一手吗？”水管工吐出的烟雾居然也是淡粉色的。

“我以前玩过一个电子游戏，要是有人炸了下水管道，就会爆出来大量金币，那些金币上面有你的头像。”老王说得很慢，像是想得很细，“所有游戏厅的游戏币上面都有你的头像，你还跑去格斗游戏里面做关底BOSS。”水管工听得饶有兴致，点点头道：“眼神确实好，以前是有好多人以为我是铸币工人。”

“你是向我发电波的人。”

“也不对，“水管工摇了摇指头，”那是我的行动电话，一种高阶通讯工具。”

事实在老王面前被摊开，阿美兹婴！——他是唯一的真神，也是唯一的恶魔，他是所有空间和所有时间的尽头，也是所有游戏的终极BOSS，他出现在老王自传的每一页。

“我可以为你展示一个魔法。”老王不动声色地摘下护目镜，“看着我的眼睛，别想其他的，在心里面数十个数，慢点儿数，十秒钟之后，你就会忘了……”这个主修高分子化学的黑魔导士，对自己的精神控制法术有着奇特的信心，他顿了顿，在时间的罅隙里面简短地害羞片刻，才严肃地说，“……你会忘了自己是个基佬。”

水管工面色一凛，像是被锤了一击，脱口而出道：“你的眼睛……”

催眠术居然不管用，一百二十公斤的重锤，对方接住了，然后又扔了过来。老王目瞪口呆。

“宝剑没嘟，是电话嘟的；电话也没嘟，是我嘟的。”

“……从来没有人能够直视我的眼睛超过十秒。”老王怔怔问道，“……嘟嘟不是电话占线吗？”

（注：电话里面的并不是“嘟嘟”，应是“嘟滴咚嘟滴咚帕里罗罗格劳里耶——嘟”，太长了，老王可记不住。）

“说是电话遇到了意中人，就会发出嘟嘟的声音。”水管工掐灭了烟，忽然笑了，这时候的他看起来确实很像一个邪恶又迷人的超级反派了，他说，“我的性取向我很清楚——那你呢？”

三

渤海湾，静谧、从容的东部港湾，一年到头泛着灰白色的浪花，惊涛在这里拍岸，拍的是超白金海岸。有时候雾太大，惊涛也会拍错岸，拍到隔壁的不锈钢海岸上。

渤海湾的日出，和这个副本地图上任意一片海域的日出一模一样：孤独、坚决、有韧性，而且平凡。日出前的十分钟，海面上会出现一个巨型漩涡，海浪沉默地旋转，像是一个深沉的滚筒洗衣机。等到了那一刻，太阳——这个热情的球状发光体——会从漩涡里面跳出来，旋转三周半然后转身，一路笑着、跳着冲到灰白色的天上去。在太阳奔向天空的过程中，它身上燃烧着的红色火焰会不断降落，沉到海里，最终变成红肚皮的观赏鱼。这种鱼什么都不爱吃，只喜欢吃煎饼果子里面的果子。

许斌，一个绝世好魔王，沿着城际铁路线跑了160公里，在日出之前来到了超白金海岸。鲜花与彩虹在这里销声匿迹，日出前的渤海湾，温柔得像一个起早煎鸡蛋的旧情人，许斌好感动。

624号副本一直是许斌最喜欢的副本。虽然许斌没有去过其他副本，不过根据分布在其他副本的其他魔王（许斌的同僚）分享的信息，624是一个未被污染的伊甸园，在终极BOSS到来之前，这里甚至只有许斌一个反派角色。那时候的624，工作压力不大（不做坏事也没问题），而且煎饼果子还很美味。

一切是在他来到后被强行改变的。他是624的终极BOSS，也是x副本的终极BOSS{x|-∞<x<+∞}。在平行不相干的副本里，他有时候是嘲讽师，有时候是泡面达人，不变的是，每经过一处聚居地，他都会为当地居民带来深深的心理创伤。最初来到624时，他是一名光荣的水管工人，后来变成了隔壁房客，而现在……现在他好像已经获得了名字！

——也许是叫叶秋，或者是叫叶修？许斌搞不清楚，就像他一直也搞不清楚隔壁王老师是不是姓王。两个同样姓名模糊的人，只不过现如今许斌可以管他们叫他们了。

无论是什么生物，一旦有了表意清晰的代称，都是很难被消除的。

许斌依然心地善良，买完早餐回家的路上，他不会拒绝任何一张递过来的传单。回到单元楼门口的时候，许斌已经收集了一沓鲜艳的环渤海惊喜广告单，这时正好碰上从楼上下来的他们。老王带着扫帚，像是一名真正的环卫工人，后面跟着撑伞的新房客。当然，如果一个环卫工人向他伸出手，许斌同样无法拒绝，他把所有的传单，环渤海所有新开设的楼盘/卖场/餐厅/洗浴中心，都交给了老王。这一切繁荣富裕的灵魂，都被老王一一加以审视——他有着和真正的环卫工人一样古怪的恒心和耐心，“你给过我一个五位数。”“哦，那个啊……当时就随口一说。”“15951？”“没错儿。”老王从一堆广告单里面抽出来一张有奖问卷，转头问道，“你会游泳吗？”“废话，我可是真神，全姿势精通。”“那好，我们回去收拾行李。”从概率论的角度来讲，他们中特等奖的几率是十万分之一；但是老王相信宿命论，在宿命论机制下他们的中奖几率是159.51%，是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的神迹！是高维世界科学向低维世界投射的结果！是这个邪恶的终极BOSS，污染了这个副本的因果律！

就是在这一刻，许斌放弃了。叛徒老王！许斌曾经幻想打败终极BOSS，捍卫这片辽阔的大陆，然而这一刻他放弃了。脆弱又美丽的624，他无辜又纯真的家园，根本无法同时承受两个沉重的反派人物。

太阳快要跳出来了，许斌静静地凝视着海面。他的很多同僚，后来都成为了神，他们说做神也没有特别难受，只是人会变得比较无耻。渤海湾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漩涡像只眼睛一样注视着他，许斌还是想做一个善良的神，他愿意排队，愿意说敬语，也愿意真心实意地祝他们旅途愉快。他已经跑过他的一百六十公里路，终于要投奔自己的命运了。太阳离开了海，这时候的水温非常舒适，许斌义无反顾跳了下去。

再见了，火漆印！再见了，烫金错别字！再见了，624号小魔王！许斌的潜水背心上沾了些煎饼果子碎屑，若是在水底遇到了红肚皮鱼，兴许可以分给它们吃。

Fin.

附赠：来自复姓的劲歌金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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